我語

我曾經在香港作家謝曉虹的寫作班,聽一名女同學用廣東話唸她自己寫的詩。真的好美,非常動人。那種輕柔的語調,像窗外的鴿子拂過清晨日光;像浪花捲著砂,自你腳趾間慢慢流失……。每一個字你皆識得,但字與字因為發音而有一種奇異的陌生感。那一刻,我真的覺得一首詩是因為語言而有了生命的。

然而我在香港的那段時間,始終因為語言,而覺得和香港朋友們如隔著一層薄膜(他們都遷就我而用普通話,讓我非常不好意思)。一個人走在香港的街巷,也想起了自己剛到吉隆坡生活,那段時光面對不同語言的無力和挫折感。

而今我已經可以聽懂日常粵語(雖然還是說得很爛但看香港電影已經可以不必看字幕了),真的識多一點點,就可以體會到語言的活力和美麗。想起在香港校園裡學到的一個新詞是「食頹飯」,指的是在大學飯堂裡吃的便宜飯食,真真抵死。語言總就地開花,土裡生,土裡長。一如我嘗試讀懂袁哲生、吳明益的台語對白那樣,讀懂董啟章、黃碧雲的粵語書寫,似乎才打開了門,探頭走進小說的語境裡。

每一種語言其實都是活的有機體,從來不是因為圈養、規範或視其純粹而存在的。正因為每一次的遷徙、斷裂和混血,才讓語言有了生命,如蝴蝶翩翩,流言飛語,而不只是玻璃箱裡的標本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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