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日劇

我總不在深夜看日本的深夜劇,也許就如我養的貓也總不會在固定的時間吃飯喝水。據說日本電視台播放深夜劇的時間都在晚上十一點之後,往往遠離了收視率最高峰的時段。想像那高度規律化的日本上班族生活,明日要早起的人們都熄燈睡了,還在深夜開著電視機的,或許都是一群無所事事,或者心事重重的寂寞人吧。

每一集的深夜劇篇幅很短,扣了廣告只播放二十分鐘。二十分鐘的時間,大概足夠吃完一頓泡麵,或者慢慢喝一罐啤酒,抽幾根香菸。總之深夜劇的收視就是那一、二巴仙,也由於小眾,劇情設定往往不顧王道,任走偏鋒,反而多了一種戲謔、任性的寬容。比如說,我曾經看過一部名叫《一幣通關小子》的深夜劇,從三個人的戀愛成長回顧整個日本電玩王朝的興衰史。雖然劇情很悶,但看到玻瑠手握搖桿全神貫注玩「小蜜蜂」,心底還是會有一絲懷念和激動。

當然最家喻戶曉的深夜劇場就是《深夜食堂》,溫柔的刀疤老闆,每個夜晚要為不睡的人煮一道暖心的料理。以及後來的《孤獨的美食家》,此後不管松重豐演刑警、黑社會還是檢查官,都會讓人覺得他等一下辦完事就要去吃飯的樣子。小田切讓曾經在《深夜食堂》裡客串演出,當為最亮眼的路人甲。他總是不發一言坐在吧檯的最角落,一個人在那裡喝酒。小田切讓自己也主演過好幾部深夜劇,近年來卻都是頹廢到出汁的角色。他在《大川端偵探社》裡頭演私家偵探,總是在工作時間一個人佔著沙發睡覺,醒來搔搔頭,第一件事就是抽一根菸。抽菸的時候,又痞又帥,煙霧彌濛的背景,是歌川國芳一幅巨型的浮世繪。

《大川端偵探社》每一集都有「殺必死」,小泉麻耶在辦公室裡都穿低胸裝和網襪,因為下班之後還要到夜店打工。說起殺必死,莫過於園子溫監督的《我們都是超能力者》,一群廢材超能力者,無端端負上拯救地球的使命,「充滿熱血」這樣的詞只能聯想到情色。平日清純如夏帆和真野惠里菜,在深夜劇場皆毫不藏私地劈腿飛踢,高中校服底閃露棉白小褲褲。

夏帆後來在《惡靈病棟》演遇鬼小護士,我卻總還是想起她穿校服的樣子。再後來《我們都是超能力者》竟然開拍電影版,深夜劇搬上大銀幕,夏帆卻不再演高中生了。

然而我總不在深夜時間看深夜劇。有一段日子,剛辭職在家工作,總會在工作到一個段落,白日晃眼的午後,就坐在工作桌用電腦看一集。更多的時候,那些深夜劇充塞在各種零散的時間裡,變成和現實脫節、漂浮不真的各種故事。有時我覺得,那就是我和這個世界,彼此運轉速度不同的差距。

關於時差。前幾個月看完《糖果之家》,自己非常喜歡。處在東京都大廈林立的邊緣,老派過氣的雜貨店本來就是一座時間之屋。它和現實相隔一道時差。雜貨店裡頭的時間是過去式的,那些懷舊的小零食永遠沒有過期的一天。小田切讓在劇裡演一個廢業青年,天天和小學同學在後院打混。他們隨手拿雜貨店裡的零食來吃,翹著二郎腿喇賽,彷彿時間與他們無關。無志氣的小小人物,不張揚的小情小愛、生死哀樂。和《糖果之家》同一季度播放的正是熱血爆棚的《下町火箭》,相比於在黃金時段日劇裡不斷渲染的巨大的夢想和正義,我卻總是輕易被深夜劇裡那些小人物日常又瑣碎的生命細節打動。僅僅是小田切讓和尾野真千子坐在樹下吃午餐便當的情景,也許就勝過了阿部寬老淚縱橫的激情。也許這就是深夜劇存在的必要,不管怎樣,總要有人深夜不睡,才讓夜晚閃爍的星星有了意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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