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界

當初計劃東歐之行的時候,打開Google Map,對那些毗鄰相接的小國全無概念。國界是一道一道曲折的虛線,有時因為一條河流,或者一座山脈的阻隔,變成了我的這邊,和你的那邊;也許更多時候,是因為權力和歷史的拉扯,把土地分成鋸齒狀的裂縫,無從再接合回去。想像的歐洲大陸。想像的小說中陰鬱寒冷的場景,戴圓帽的路人穿著大衣走在有雕像矗立的廣場。想像中被陸地包圍,完全不會看到海的國度。

如果依照我們的旅行計劃,我們將一路沿著縱貫的鐵道,穿越地圖上的虛線,從一個國,到另一個國。或者更精確一點說,從一座城市,晃蕩到另一座城市,都是好幾小時起跳的遙遠路程,以及沿路未知的窗景和彼此陌生卻挨擠同坐的背包旅客。而我其實不曾有過這樣的體驗。我是說在國界之間,科幻地穿過看不見的薄膜,到另一邊去。而語言和貨幣,一瞬間就切換成不同的符號和價值。

我至此到過最遠的城市是東京,或者我曾居住的台北、吉隆坡,其實都是島國的城市,都是以飛行讓旅程縮至最短,一大段像失憶那樣的空白窗景之後就著陸抵達。而無從想像我將在這趟火車旅途中看見什麼,會遇見怎麼樣的人。

前些日子重看安哲羅普羅斯的《霧中風景》,小姐姐帶著她的弟弟,偷渡往北的列車。因為沒有買票,他們只能瑟縮在火車廂的走道上,在咯隆咯隆的行進節奏中,相依相偎忍不住疲憊沉睡過去。那一幕一幕冷峻且無表情的霧中光景,那螢光燈照得一切事物泛綠的月台,也許是我對歐陸列車最初衷的印象。

我還記得,在那電影裡,稚氣的小弟弟轉過頭問他的姐姐:「我們要去哪裡?」
而那位小姐姐彷彿堅定又彷彿茫然地說:


「柏林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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